（图源：The Athletic）

“足球教练不会表演魔术，尽管有些人认为他们可以。他们不是大卫•科波菲尔或是哈利•波特，他们不能创造奇迹，更不能通过魔法来让球员知道如何踢球。”

“花费数小时进行战术分析有时对于比赛结果并没有什么帮助。战术固然重要，但球员才是比赛的核心。在比赛场上，他们都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出决定。”

“在愈发商业化的当今足坛，俱乐部能否在赛场上有所作为大多都取决于球队是否拥有顶级球星，而这也意味着需要花费更多的钱。换言之，联赛排名和俱乐部的资金投入息息相关，这是一个数据支撑的事实。俱乐部可以不停地更换教练，但如果还是这批球员，结果可能依旧保持不变。”

“事实上，教练在比赛中的影响力比人们认为的要小很多。尽管他们可以决定出场球员，但作用却是有限的，这是一项由球员主宰的运动。”

以上这些颠覆认知的观点，均出自瓜迪奥拉、克洛普、安东尼奥•孔蒂等足坛名帅之口。

01 谁才是球场上的主角？

教练们的话之所以会令人诧异，是因为他们对自己工作的描述与人们所想的大相径庭。在球迷眼中，教练和场上的球员并无二致：他们是镜头关注的焦点，他们的一言一行会成为头条新闻，他们的身影也会出现在每一个关于足球比赛的故事里……

所以，教练到底有没有用？

▲ 贝尔萨（左）和瓜迪奥拉。（图源：The Athletic）

这听起来像是个疯狂的问题，因为名帅经常是市场上哄抢的目标，俱乐部老板们往往会将其招致麾下而开出上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天价合同。但事实上经过几十年的研究，这仍然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如果设计一个实验来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会把俱乐部随机分成两组。” 经济学家施曼斯基解释说：“一组由专业的教练指导，而对照组则没有教练。”只有通过比较有无教练的比赛结果，才能直接衡量出比赛中教练的工作是否真的有助于球队获胜。

不过，这个实验在现实中并没有机会实践，因此研究人员不得不换种方式以寻求答案。最简单的就是施曼斯基和西蒙•库珀在他们的著作《Soccernomics：足球经济学》中提出的案例，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英超和英冠俱乐部在工资上的投入与球队战绩有着惊人的密切联系，以至于看上去钱几乎就是解决问题的唯一要素。

两位作者认为，如今的全球转会市场能精准评估球员的价值，因此愿意投入更多的俱乐部就能雇佣到更好的球员，从而帮助球队赢下更多的比赛。毕竟，如果仅凭工资支出就能解释联赛排名的绝大部分变化，那确实没有给教练留下太多施展影响的空间。“我们认为教练员可以被其他任何角色所取代，甚至毛绒玩具都可以，而球队的排名并不会发生改变。”

那么，能依此下定论了吗？当然不能。

在《足球经济学》问世几年后，两位热爱足球的教授在《The Numbers Game：数字游戏》中对工资和成绩之间的关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们指出，施曼斯基的工资数据涵盖了俱乐部的所有雇员，这其中就包含了教练，有能力为顶级球员支付工资的俱乐部自然也会雇用最好的教练。

他们还指出，在每年的基础上，工资只能解释联赛排名变化的70%，挑战在于如何弄清楚剩下的30%中究竟有多少和教练员有关。而《足球经济学》则认为：“足球比赛还涉及大量的运气，球员伤病、场上判罚、临场状态等都会导致球队每年的表现出现巨大的波动。之所以采用长期表现的平均数而不是单赛季的表现，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前者更有助于消除统计的随机性。”

“每一年的波动往往是随机的，”施曼斯基在书中写道，“因此，如果这些变化的发生是由教练引起的，那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他们并没有能力保持影响力的一致性。”

 
▲ 穆里尼奥。（图源：SPORT）

02 解雇主教练能否起死回生？

但现实中有意思的现象是：每个赛季，总有一些挣扎的俱乐部在新教练上任后突然开始赢球。这就很难解释为什么球队不早点解雇前任主教练。

事实上，球队的战绩往往会在新教练入驻后迎来回暖和反弹。根据荷兰在2000年至2015年期间对英超联赛的研究显示，在赛季中途更换主教练的俱乐部，会在新主教练的带领下展现出“非常明显和积极”的提升。

这些证据似乎表明，主教练才是掌握球队命运的关键人物，一个合适的替代者能够帮助球队扭转局面。

但这一结论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前提——俱乐部不会随意解雇主教练，他们通常会在球队状态不佳时才用此方法。所以如果想要弄清楚教练究竟有多少责任，更需要明确的是，如果没有解雇主教练，球队战绩是否会因其他原因而实现反弹，例如球员状态的回升、比赛日程的安排或是单纯的运气等。

对此，研究人员采用了更为有效的方法来挖掘背后的事实。来自荷兰的研究人员依靠结果和博彩公司赔率之间的差异，将同一俱乐部在低迷情况下选择更换教练和支持教练的赛季进行比较；另一项针对近30年来英格兰球队教练更换的研究则控制了与教练解雇有关的各种因素。研究表明，新教练的“起死回生术”消失了。研究人员解释说：“无论是否更换教练，处于低谷的球队最终都会有所回暖。新教练的加入并不比坚定支持原教练的情况要好，有时反而更糟。”

数十篇类似的论文研究了世界各地联赛的教练员更换情况，结论也大致相同。换句话说，新教练的效果之所以立竿见影，极有可能来自别的变量，例如新的队医或是新的球童。

学者们将解雇主教练称为“替罪羊理论”，认为这不过是高调的公关噱头而已。《足球经济学》则把它比作是“人类的祭祀仪式（ritual human sacrifice）”。

 
▲ 图赫尔。（图源：ESPN UK）

如果解雇主教练对于战绩没有实质上的帮助，那么俱乐部为何一意孤行？一种可能是，球队董事和老板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或是，他们知道研究结果但坚持认为自己挑选教练的眼光高人一等。即使换不换教练在平均水平上相差不大，但对于面临降级的球队而言，如果新人的加入能打破局面，增加球队变数，提升联赛排名，那更换教练未尝不是件好事。

从这个角度来看，教练或许依然很重要——只是俱乐部并不知道哪个教练更加合适，他们就像在赌博。

03 拉涅利的难题

事实上除足球外，其他的体育项目也曾做过类似的研究，大都得出了类似的结论：解雇一个教练只会对球队产生轻微的负面影响，有时甚至丝毫没有影响。

考虑到教练在一支球队中往往拥有巨大的权力，同时俱乐部也会为其支付高额的薪资，因此这个观点会让人目瞪口呆。

一种解读是，这些研究并不意味着教练不重要，只是他们的重要性与其他精英同行相差无几。

另一个常见的观点则是，即使更换教练对球队来说没有区别，但选对合适的教练会带来显著的影响。2019年斯隆体育大会上的一篇论文在使用新的研究方法后就得出结论，在篮球和橄榄球等运动中，更换教练虽然对球队整体改变不大，但教练仍占影响球队战绩因素的30%之多。这由此也产生了新的问题——为什么俱乐部无法精准选择正确且合适的教练。

与篮球和橄榄球教练不同，足球教练不能随意暂停比赛、不停地调换球员。足球教练虽然可以决定上场阵容和比赛阵型，但当球队拥有“最好的球员”时，前者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如果执教时间足够久，也许某些教练可以把现有球员调教得更好，但依然很难判断哪些教练更善于培养球员。

最后一个研究试图通过将教练的战绩、球队及对手的工资和球员可用性的预期分数进行比较，以衡量教练的技能。

研究显示，2004年至2009年间，大多数英超教练的表现与预期差不多，这也侧面证实了教练员通常可以互换的观点。另一方面，有相当多的教练远高于平均水平，这其中就包括鼎鼎大名的弗格森、温格和穆里尼奥。而在2011年至2014年的意甲联赛中，脱颖而出的人较少，但安东尼奥•孔蒂却是个例外，他以出色的带队成绩一骑绝尘。

▲ 安东尼奥•孔蒂。（图源：Planet Football）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伟大的教练能对球队产生决定性的影响？或许是的。

但值得注意的是，主教练并不是唯一一个需要为球队工资支出超标负责的人。与赫伯特•查普曼时代不同，当时的主教练需要亲自考察球员并与其进行谈判，而现代职业队中有包括体育总监、球探、数据分析师等一大批专业人士来负责为俱乐部找到最适合的球员。尽管人们有时仍会认为教练在负责俱乐部的转会谈判，但事实上这种情况在现代俱乐部里并不常见。

有时候脱离团队来衡量教练的执教水平，也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例如拉斐尔•贝尼特斯，在他的执掌下，利物浦曾是英超表现最好的球队之一，但在他转投国米后，执教水平在意甲联赛中却显得异常平庸。另一个例子则是克劳迪奥•拉涅利，他曾是意甲表现最差的教练之一，但却在入驻英超莱斯特城后带领球队实现了难以置信的“蓝狐奇迹”，他本人也因此赢得了英超“年度最佳教练”的称号。但有意思的是，仅几个月后，他就再次因战绩不佳惨淡下课。

▲ 拉涅利（右）和克洛普。（图源：The ）

教练可能很重要，但谁、为什么和有多重要，却难以回答。谈论教练的执教能力有助于思考球队战术、阵容选择和临场调整等比赛细节，同时也分散了人们的注意力，因为比起教练，比赛的胜负更多还是取决于球员。

“你在联赛中的排名取决于你所花的钱，这是一个统计学的事实。”或许这句话就是对这些研究最好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