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The Athletic）

作者：Richard Deitsch 

来源：The Athletic

原文标题：A former sports writer on what it’s like to cover the war in Ukraine; sports media notes

因表述需要，对原文做出了部分删改与调整
 

伊莎贝尔•库尔舒德扬（Isabelle Khurshudyan）的职业生涯曾一度围绕着冰球场展开，但现如今，她在乌克兰的敖德萨为《华盛顿邮报》报道战争。

库尔舒德扬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她一直梦想着成为一名驻外记者。2019年，她被派往《华盛顿邮报》莫斯科分社，担任驻莫斯科记者。

在此之前，她曾报道过NHL球队华盛顿首都队四个赛季，其中就包括俱乐部捧起斯坦利杯的2017-18赛季。前往俄罗斯前，她的最后一项工作是报道MLB的2019赛季世界大赛。

当地时间2月24日，身在乌克兰东北部城市哈尔科夫的库尔舒德扬在凌晨4点左右醒来。像许多报道乌克兰的记者一样，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乌克兰人的生活即将发生改变。包括《华盛顿邮报》在内的新闻机构已收到战争可能到来的信息，但乌克兰民众并不愿意相信。

莫斯科时间当天上午6点，库尔舒德扬在电视机前收看了普京的演讲，随后她就听到了窗外的爆炸声。“下午我和奇科•哈兰(Chico Harlan)聊天，他此前也是一名体育记者，现在是罗马分社的社长，他要去摩尔多瓦进行报道了。他说，整个世界已经发生了改变，你的职业生涯也将随之改变，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实话说，我当时并没有考虑到这些。” 库尔舒德扬说。

此后，库尔舒德扬每晚都会在敖德萨听到爆炸声。战争初期，她的任务是向外界讲述乌尔兰民众的故事。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后，他们惊慌失措地囤积物资，有些人不得不躲在地铁站里。

《华盛顿邮报》始终有着体育记者转行报道新闻的传统，除了库尔舒德扬和哈兰，切尔西•简斯（Chelsea Janes）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作为《华盛顿邮报》的特约记者，罗伯特•克莱姆科（Robert Klemko）主要报道刑事司法问题，现如今他也加入了报道乌克兰战争的行列。

“我还处于迷茫之中，我并没有完全处理好这一切。” 库尔舒德扬表示，“话虽如此，我的情绪依然保持稳定。我现在身处的敖德萨是我的籍贯所在地，我的父母以及他们的父母都来自这里。战争开始以来，这座城市尚未遭受重大的袭击。表面上看起来，这座城市的生活仍然正常。然而不可避免的是，这是一个陷入战争中的国家，到处都是沙袋和军事设施。此时此刻，我试图保持自己的专业性，但我对这的人们正在经历的一切可怕的事情表示同情。作为一名记者，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 库尔舒德扬（右）此前曾报道NHL比赛。

以下是《Athletic》记者理查德•德斯奇对库尔舒德扬专访的部分内容节选：

Q：你每天的报道生活是怎样的？

K：我认为，我们（《华盛顿邮报》）是乌克兰目前人手最充足的新闻机构之一。我们有一个聊天群，每天会讨论应该做什么。在遭受轰炸的地方，我们会第一时间发回报道。我现在的位置方便我第一时间到达米科莱夫前线，我距那大约两小时的车程，当天便可返回。

当我在哈尔科夫时，我们一直处于轰炸之下。哈尔科夫曾是一个美丽的城市，但它现在被连续不断地炮火摧残得满目疮痍。曾经有一天，我们被告知不要离开防空洞半步，这令人感到恐惧。

我现在的日常工作是以宏观的视角报道敖德萨和乌克兰南部地区的事态发展。敖德萨目前还未遭受俄军的猛烈袭击，但它的地理位置无比重要。它是乌克兰最大的黑海港口城市，也是黑海最大的港口之一。

敖德萨是一个主要讲俄语的城市。在2014年之前，它是俄罗斯人真正认同的城市之一。这是凯瑟琳大帝建立的城市，因此对于俄罗斯来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这附近停靠着俄罗斯的军舰，但由于他们的部队被困在米科莱夫，他们还无法发动进攻。

不幸的是，我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在这等待俄军的到来。说起来有点奇怪，我除了完成一些别的工作，每天的例行问题就是：俄军今天会攻打这座城市吗？

Q：问几个外行的问题——当你在现场报道时，必须穿防弹背心吗？你有携带任何武器吗？你有什么东西能明显地向外界表明你是一名媒体记者？

K：我们都配备有防弹背心。并且我们还有一件备用的防弹背心，以提供给给予我们帮助的人。我们一直都是驾车出行。尽管会说俄语是我的优势，但我并不会说乌克兰语。

如果我们要去米科莱夫或是更远的地方，我们肯定会在开车时穿上防弹背心，因为一路上充满了危险。有一次我从哈尔科夫开车过来的时候，乌克兰人用枪指着我们，他们对我们的身份表示怀疑，最后我们不得不坦白。

在路上你必须穿着防弹背心。如果你要去前线，防弹背心更是不可或缺。当我在米科莱夫时，我几乎总是穿着它；而我在敖德萨时却不会穿着，但还是会把它放在车里。有时候你需要根据现场情况做出自己的判断，并向你的安全团队进行汇报。我们和安全团队有一个单独的聊天群，位于伦敦的安全团队会全天候跟踪监控我们的位置信息，并与我们随时保持联系，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了我们很大的安全感。

我此前并没有过在冲突地区报道的经验。一些报道中东地区冲突的记者认为，这次战争与他们之前报道过的并不一样。武器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诸如空袭、集束弹药等，此外俄军的攻击目标也难以预测。

Q：你现在会不会回想起之前报道体育的时光？此前体育报道的经验对战争报道有没有帮助？

K：当我作为一名驻外记者接受采访时，他们问我：“你认为你能融入军事环境吗？”我不得不把它当成一个球队更衣室，对于后者我更有经验。因此我认为此前的报道经历对我有一定程度上的帮助。有几次我被乌克兰军队所包围，能说俄语帮我缓解了部分困境。我也能坦然面对他们的咒骂、嘲笑亦或是一些不恰当的玩笑。因为这些在球队更衣室里也经常发生。

当然，战地记者还需要快速反应能力。作为一名体育记者时，我也需要面对截稿压力，但这和战区报道的压力完全不同，尽管同样要求你迅速发回报道。你必须在短时间内精准地提炼出有效信息，并将其写成一篇读者能理解的报道。我总是说，我接受的体育写作训练对我的职业生涯帮助巨大。

在成为冰球记者前，我对这个项目一无所知，我甚至从来没有观看过一场冰球比赛。但我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情况，还学会了在飞行途中进行学习。这些经验让我即使从未报道过一场战争，但也能快速做出反应。

 
▲ 效力于华盛顿首都队的俄罗斯冰球选手亚历山大•奥维奇金。（图源：The Athletic）

Q：现如今，全球体育界已通过行动，向俄罗斯表明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不可接受的。你对此怎么看？

K：克里姆林宫会把这件事说成是“俄罗斯恐惧症”和“西方反对我们”。澄清一下，我反对针对普通俄罗斯人的仇外心理。我也并不认为目前效力于NHL的俄罗斯球员会面临任何的打击。因为对于普通俄罗斯人来说，这并不是他们的战争。

当我在1月底离开俄罗斯前往乌克兰时，我对很多俄罗斯朋友说，我可能会报道一场战争。但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嘲笑我，他们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们对此毫无准备。因为对俄罗斯公众来说，任何俄罗斯媒体都没有对此发出警告信号。人们一笑置之，认为这是西方的歇斯底里。奇怪的是，这正是他们与乌克兰人的共同点。

我想说，我在莫斯科的大多数俄罗斯朋友都不支持这种做法，他们现在正在处理这种做法所带来的后果。我也理解我的俄罗斯朋友们。他们说：“为什么我要遭受经济上的损失？当一些私营企业退出的时候，我为什么也要应对制裁？”

我想在体育方面也是一样。原因是这些事情会对政权产生影响。我们的目标是让普通的俄罗斯人愤怒到站起来反对普京的团队、他的核心集团以及他的政府。体育对普京来说极其重要。他痴迷于柔道，他参加了每一届奥运会。我们已经看到了体育的重要性。俄罗斯的声望很高，当你孤立他们，当私营企业退出时，我认为这很重要。

Q：你认为你会在乌克兰待多久?

K：我的老板对我很好。他们给了我很多离开的选择，但我一直说我想留下。我感觉很好，仍然觉得精神抖擞。我不想离开，如果我现在休息一下，离开这里我会把自己逼疯的。总部始终坚持人员轮换，他们一定会在某个时候告诉我，我必须离开，我别无选择。但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决心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