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专栏 | 邻人秘密
- 作者：张斌
- 来源：张斌公众号
- 发布时间：2020-01-09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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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斌专栏 | 邻人秘密
【概要描述】12月里的一个周六，时近圣诞，美国一座小城中的节日气氛浓郁起来。居民们聚集在一起用跑步比赛迎新，大家身着各色可爱的驯鹿宝宝服，一片欢声笑语。人群中，一对夫妇带着八岁的儿子，跑起来姿态轻盈，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眉宇之间清晰的俄罗斯基因符号，只要保持沉默，更不会暴露带着口音的英语。他们希望在人海中不留痕迹，尤其是让视其为“叛徒”的祖国俄罗斯不知他们当下漂泊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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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里的一个周六，时近圣诞，美国一座小城中的节日气氛浓郁起来。居民们聚集在一起用跑步比赛迎新，大家身着各色可爱的驯鹿宝宝服，一片欢声笑语。人群中，一对夫妇带着八岁的儿子，跑起来姿态轻盈，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眉宇之间清晰的俄罗斯基因符号，只要保持沉默，更不会暴露带着口音的英语。他们希望在人海中不留痕迹，尤其是让视其为“叛徒”的祖国俄罗斯不知他们当下漂泊何处。
“吹哨者”，也就是“告密者”，大约是个中性词。这对俄罗斯夫妇自认是“告密者”，他们说出了秘密，导致俄罗斯国家兴奋剂体制的传闻被做实了。从他们发声那一刻，“叛徒”的身份恐一生难逃了，普京甚至将他们称为“犹大”。互联网上，俄罗斯激愤者扬言迟早会取“叛徒”性命，殷鉴不远，毒杀最不露声色。看着网上涌动的仇恨和威胁，这对夫妇逐渐学会了平静，早晨望着房子后院里悠闲吃草的小鹿，在小城郊外，展开新的人生，这已经是他们一家人2014年匆忙逃出俄罗斯之后，辗转拘留的第六座城市。
参加完迎新跑，37岁的维塔利·斯特潘诺夫和33岁的尤利娅·斯特潘诺娃带着6岁的儿子罗伯特，驾驶着一辆2012年产的福特车，仪表盘上显示，里程已然接近25万公里，这辆老旧的二手车丝毫不会引人注意，他们就是希望没有人来打扰自己的日子。车开到一美元店，一家三口精心地为邻居挑选了小礼物，回家之前，他们要静悄悄地把礼物摆在邻居门口，主动示好。然后回到两个卧室的家中，客厅里挂着的那幅油画显露着浓浓的俄罗斯风，冰箱门上贴着罗伯特的个人画作，他的卧室里则挂着俄语字母表。在家中，一家三口是要用俄语来交流的，罗伯特出生以来，也都是在母亲的俄语催眠曲和故事讲述中安然入眠的。
维塔利曾经是俄罗斯反兴奋剂组织的工作人员，尤利娅则是俄罗斯顶级中长跑选手。2014年12月3日，德国ARD电视台播放题为《禁药密档：俄罗斯如何制造出它的冠军们》的纪录片，用长达60分钟的时间，揭露俄罗斯田径界存在“系统性”的使用兴奋剂的行为。此前两天，维塔利和尤利娅带着四个箱子，怀抱着新生的罗伯特匆忙飞往德国，那个掀起俄罗斯兴奋剂秘闻的纪录片中，他们夫妇是最重要的内容提供者。在德国徘徊一年之后，他们并没有得到曾经许诺的一份工作，只好辗转又去了美国，提出的政治避难至今还未获批。
两个年轻人婚姻的结合似乎是命运的安排，就是要将惊天秘闻告白天下的。尤利娅在接受高水平训练中兴奋剂检测呈阳性，她坚信是教练对她暗自用药所致，两年的禁赛让她痛苦不堪，她最好的队友都不支持她与队内的兴奋剂勾当对抗下去。27岁那一年，尤利娅的父亲癌症去世，她的母亲和两个姐妹都在劝她不要再执着于奥运梦想了，还是回家照料土豆农庄吧。维塔利在反兴奋剂机构中工作，自然会接触到一些核心机密，就是他所提供的俄罗斯田径选手服用兴奋剂的名单成为了日后处罚的铁证，也因此间接触发了莫斯科兴奋剂实验室主任逃美。正如维塔利所言，当初根本无法想象，只是说出真相，俄罗斯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这话好似当年博斯曼法案的主角博斯曼所言——“我只是向那座大厦投了一颗石子，没想到大厦轰然倒掉了。”
出逃俄罗斯的一瞬间，这对夫妇一度还认为自己不久就能安然回国，如今看来，这不过是彼此之间的安慰之词罢了。尤利娅默默地将亲友的照片、祖父二战勋章以及罗伯特出生时爷爷奶奶送的银杯通通塞进了行李箱里，在未知的人生中，这些就是随身相伴的家人和亲情。如今，尤利娅每月会用Skypes与家人通话一次，她的姐姐肾癌已经转移，此生恐难再见了。
漂泊的日子里，安稳是最大的需求，他们即使在很罕见接受采访时，也会一再叮嘱不要暴露他们的生活城市，不要给俄罗斯特工留下蛛丝马迹。美国邻居对这一家人报以友善，尤利娅在社区跑团中也只是微笑示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们过去的故事。但是，有时故事会让人们找到茫茫人海中的她们。有位邻居突然告诉尤利娅，她的俄罗斯丈夫在俄罗斯电视台上看到了尤利娅的面孔，这一句话让尤利娅内心震颤，即便对方一再表达，之所以当面提及，只是想告诉她，愿意永远站在她这一边。回到家中，尤利娅将这一幕告诉了维塔利，丈夫一度惊恐万状，责怪妻子没有听从的劝告——“一定不要与陌生人说话。”虽然，恐惧一直在心，但这对夫妇还是有很多勇敢时刻令人感佩，尤利娅曾经到美国国会参与听证会，披露俄罗斯兴奋剂内幕，并到白宫发表演讲，表达自己坚定的反兴奋剂立场。
作为“告密者”，这对夫妇得到了国际奥委会不小的支持与关照。维塔利一度曾以顾问的角色，与包括巴赫主席在内的国际奥委会官员们举行会议。2016年，维塔利曾经倾尽全力想说服国际奥委会，允许自己的妻子进入俄罗斯清白运动名单参加里约奥运会，结果功败垂成。国际奥委会虽然未能开启尤利娅的奥运梦想大门，但还是给予了一份助力，每年向她提供18000美元的训练补贴，这是奥林匹克大家庭恩泽奥运追梦人的善举。这钱不仅支撑着34岁的尤利娅为奥运做最后一搏，甚至也在支撑着这个家，一家三口过着精打细算的日子，5.99美元一张的披萨饼就是一家人的一顿正餐，廉价店是经常光顾的地方。但只要安稳，一家人就荡漾着温暖。
尤利娅每天坚持着训练，虽然也能在一些小比赛里拿到冠军，但是她最擅长的800米跑最好成绩距离东京奥运会参赛达标成绩还有4秒的一段天堑，梦想真的很难了。无论结果如何，尤利娅已经决定，2020年都将是最后一个专业训练的年份，她要生二胎，最好是个女儿。如今，罗伯特已经可以随妈妈参加比赛了，刚刚拿了半英里儿童跑的第二名，也开始知道妈妈善跑，也在问爸爸到底什么是奥运会。但当下，孩子最关心的还是到哪里去找圣诞老人，要想吃的糖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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